第208封信:马斯克的轮盘赌

前面我们谈到了俄罗斯，如果我要问你这个国家有什么游戏，你可能会想到俄罗斯方块和俄罗斯轮盘赌。前一阵子我读巴菲特的讲话，提到了轮盘赌，我们今天就以它作为线索，聊聊马斯克造汽车和中国一些新公司造电动汽车这件事。

巴菲特关于轮盘赌的那段话大意是这样说的：

如果做某件事有一点点的可能会毁掉你，那么做这件事就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主意。做这种事情就如同玩俄罗斯的轮盘赌，往一把6个弹孔的左轮手枪里压上一颗子弹，那么给你多少钱你会愿意拿着枪朝着自己的脑袋开一枪呢？

我不知道你对冒险是否很热衷，我在投资上比较喜欢巴菲特的稳妥做法，因此我给出的答案和巴菲特的答案是一样的——给我多少钱，我都不会拿着这样的枪朝自己开一枪的。

当然，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错，也有人一直喜欢冒险，即使他们很有钱了，这是另一种做事风格。比如马斯克就属于这样的人。而他的特斯拉的成长史不亚于一场轮盘赌。接下来我们就看看他朝自己开的几枪。

第一枪：押宝特斯拉

马斯克的第一桶金是从在线支付公司X.com挣到的，那时马云还没有做支付宝，因此要说在线支付是中国的发明那是吹牛了。当时彼得∙蒂尔（《从0到1》的作者）的PayPal公司买下了马斯克的X.com，后者挣了大约一亿美元。这说多不多，说少不少，如果马斯克要做富家翁，两辈子也花不完这个钱。

不过，这时马斯克做了一次赌博，投资硅谷的两个企业家＋车迷创办的特斯拉公司，并成为了最大股东。特斯拉的两个创始人并没有办公司的经验，就让马斯克当了特斯拉的董事长，还获得了大事的最终决定权。

马斯克开始并不懂造车，而特斯拉的一位创始人马丁·艾伯哈德是超跑迷，于是他设计了特斯拉的第一款车Roadster，就是把英国跑车公司莲花（Lotus）的汽车改装，内燃机改成电动机。售价相同，还是10万美元。

考虑到这种车的客户应该是追求时尚的好莱坞明星们，马斯克跑到了好莱坞边上的圣塔莫尼卡发布新车，好莱坞的很多明星，连同Google的创始人布林和佩奇，成了Roadster的首批车主，当时加州州长施瓦辛格也跑去给特斯拉站台。

艾伯哈德和马斯克的第一款车选择制造电动跑车很聪明。首先，它不需要解决量产的问题，而且买家对价格不敏感，利润也更高。

但是，真正要造好一款车并不容易，虽然有莲花公司做了车体，艾伯哈德只是把电动机和电池做好，但是到了2007年该交付车子的时候，特斯拉根本造不出来。布林和佩奇是马斯克的朋友，还好交代。好莱坞的明星们脾气就比较大了，说马斯克是骗子，于是马斯克只好亲自去好莱坞登门道歉。同时艾伯哈德作为替罪羊被迫辞去CEO一职，马斯克如愿得到了这个职位。

接下来，马斯克的赌徒风格起了作用，先是裁掉了1/4的员工，然后自己拿出一大笔钱把奔驰的Smart小车改成电动的，用10%的股份换得了奔驰5亿美元的投资，又从美国能源部获得了近5亿美元的贷款。有了这10亿美元，特斯拉避免了破产。因此，马斯克朝自己打了第一枪后安然无恙。

第二枪：押宝Model S

一般人会想，马斯克拿了十个亿，该好好造Roadster了吧？不，那么做，他就不是马斯克了。Roadster不仅是艾伯哈德的产品，而且还需要和莲花合作，制造它不如干脆造一款新车。于是，马斯克请来了世界汽车行业的老兵弗朗茨·冯·霍兹豪森，设计了一款四门车“模型S”（Model S）。

霍兹豪森有着丰富的造车经验，是大众、通用和马自达多款汽车的设计师，他到任半年，就设计出模型S。当然，在这款车上，马斯克把自己的很多想法加了进去，特别是用大屏幕控制汽车所有功能的设想。

模型S研制出来了，但是制造却是一个大问题，因为Roadster是由莲花公司代工，不涉及制造问题，而模型S是特斯拉自主设计的，需要自己制造。所幸的是，2008年的经济危机让丰田和通用汽车在硅谷弗里芒（Fremont）的车厂关门了，原本它们要将场地卖给思科公司做博物馆，但是这时马斯克说服了丰田，后者将车厂卖给了特斯拉，换取了对方2.5%的股份。

有了车厂，两年后（2012年）第一批模型S终于交付了。而在此之前的两年，即2010年，特斯拉在纳斯达克上市了，不过马斯克不打算过多稀释股份，只融资2.26亿美元。上市之后，马斯克就能够利用股市定向增发进一步融资了。可以讲，马斯克第二次押宝也押中了。

第三枪：押宝产业链

作为最早发展电动汽车的企业，必须解决充电问题，因此在模型S面市的同时，特斯拉就开始在全美国铺设超级充电站，但是如果不解决发电问题，那么全美国都跑电动车，电就不够用了，于是马斯克以表弟的名义创办了光伏发电公司SolarCity，并且开放了家庭储电的系统。

这些扩张让马斯克入不敷出，但同时也让大众看到他超乎常人的想象力和野心。但是，这一枪打出去的结果怎么样，现在还看不出。

第四枪：押宝廉价电动车

我的一位在特斯拉担任高管的朋友讲，模型S的毛利润率大约是20%，这在汽车行业里是很高的，如果马斯克刻意要让特斯拉盈利，是可以办到的。如果这时马斯克收手，这场轮盘赌他就以全胜收场。然而，就在模型S生产稳定之后，马斯克又开始押宝给普通家庭使用的廉价电动车“模型3”（Model 3），而这次押宝，几乎让特斯拉破产。

Model 3汽车比模型S体型略小，续航能力和模型S的基本型号差不多，但是价格却从7.5万美元降到了3.5万美元。因此，在特斯拉官网开放模型3的预订之前，门店的预订就超过了10万辆。在此之前，模型S几年才卖出10万辆。当特斯拉的官网开放预订后，6个月获得了50万的订单。

然而，特斯拉的产能上不去，一周只能交付1000辆，后来虽然提升到3000辆，但要制造完这订单上的几十万辆，恐怕要好几年的时间。与此同时，特斯拉由于盲目扩张，亏损严重，而且现金流也出现了问题，以至于媒体又一次讨论它破产的时间点。

这次，马斯克又采取了赌徒做法。6月份，他宣布裁员4000人，这和硅谷地区其他公司一片繁荣，雇人都雇不到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。但是，马斯克并不打算收缩生产线，他在硅谷修了一个大帐篷，生产模型3，希望能够将产能提高到每周5000辆。

即便如此，他要把压在订单上的50万辆车生产完，也需要两年的时间。但现在的问题是，传统车厂的电动车开始大量出货了，马斯克是否还有两年时间，谁也说不准。因此，他这第四枪打出去，是死是活今天依然未知。

到现在为止，马斯克玩了四次心跳，但是都活下来了，总结一下，可以得到这样三个结论：

他非常尽心尽力，而且能力很强，凭着不浪费钱的原则，用有限的钱办成了很多事情。截止到2017年底，特斯拉公司研发的投入一共44亿美元。靠着这不多的钱，该公司设计生产了四款电动车，以及家庭储电装置，分布在全美国的快速充电桩。可以讲，马斯克从来不浪费钱，也不干花钱买市场那样烧包的事情。

他胆子特别大，但运气特别好。比如特斯拉要开始量产汽车，恰巧丰田有一个现成的工厂关门了，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遇到的。

他虽然做事狠，最后能否躲过夺命的子弹，现在还难说。

用我之前讲的“尽人事，听天命”来衡量，他尽到了人事，也得到了老天的垂青。

讲完马斯克造车的经历，回过头来说说中国的电动车热。很多时候前人的成功经验，后人如果不仔细分析里面的原因简单采用，就成了陷阱。

特斯拉的成功让中国信徒们为之疯狂，蔚来、威马、小鹏等几乎所有的新车公司都在谋求自建工厂，地方政府也指望所谓的弯道超车。但是从投资人，到造车的人，再到给了无数补贴和地皮的地方政府，没有人去思考一下那些中国版的特斯拉是否有马斯克的能力和运气，大家都是把子弹上了膛，对着自己脑袋就是一枪，指望也能有特斯拉的好运气。

到目前为止，蔚来汽车已经融资5轮了，仅第五轮融资就有10亿美元之多。威马汽车累计融资20亿美元左右，而小鹏汽车在博鳌论坛上放出豪言，今年融资100多亿元。这些钱加起来比特斯拉花掉的已经不知道多多少了，但一辆像样的、能商业化的汽车还没有影子呢。

中国的互联网人喜欢讲“快速迭代”，而造车这件事有时需要慢。特斯拉从2003年大家还不了解高性能电动车，到明年传统车厂保时捷的Taycan（原来的产品代号是Mission E）上市，有16年的时间一代代慢慢造。但是，给予中国这些新车厂的，可没有那么多时间。

因此，当俄罗斯轮盘赌下一声枪响时，倒下的应该不是特斯拉，而是它的中国模仿者。当然，我自己喜欢巴菲特那种稳健的风格，并非说明马斯克冒险的风格不好，最关键的是，采用自己擅长的风格。